03. 任务
菲力克斯和他的伙伴在赤红色的戈壁上艰难行走，已经超过了两个小时。飞船准备降落的时候，帝弥托利唤醒了他，舷窗外深红色一望无际的大地逐渐清晰。
这是一颗赤红的的星球，淡黄薄雾一样的大气层笼罩着它，缓缓流淌，像是火苗的外焰。走出飞船之后，目力所及的地方，戈壁蔓延至天际，其中沟壑纵横，深深的山褶随处可见。空气中有供人呼吸的氧气，却泛着一股硫磺的味道，间或刮起猛烈的大风，脚下是不知道厚度的深红色的沙子，为他们的旅途跋涉增加了不小的难度。
他们在飞船上已经定位了最后一个实验室的坐标，然而受到了磁场的干扰，精准度下降了不少。他们到地表准备手动校准坐标，却一直在指针的指引下沿着一个巨大的弧度兜圈子。在沙子上行走本就消耗体力，而色彩又的确与观感相连，假如说遥远故乡的蓝色让人想起温柔与平静，那么这颗赤红色的荒芜星球就只能让人感到暴躁与酷烈，负面情绪慢慢累积。
菲力克斯轻轻呼出了带着硫磺气息的空气，有一种呼吸道被灼伤的错觉。他经历了不少战争与危险的任务，说得上冷静沉稳，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这座星球的地貌和环境影响了情绪。再加上目标地点迟迟找寻不到，他少见地有了一丝焦灼的情绪。
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那个修长的身影在沙地上也踩出了轻盈的步伐，帝弥托利已经进入了半警戒的战斗状态，漂亮的眼睛里偶尔有墨蓝色的流光闪过。和非战斗状态不一样，他现在对同伴的情绪感知没有那么敏锐，也没有那么亲昵温柔，见到同伴的视线移到自己身上，他便轻声问道：“菲力克斯，你累了吗？”
菲力克斯摇摇头。帝弥托利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腕，说：“你的心跳和血压上升了。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转一圈再回来。”
菲力克斯没有同意：“这里的磁场不对，我不想和你分开。”
帝弥托利很少拒绝他的“长官”的提议，闻言就点点头。
“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菲力克斯沉吟，“假设我们的指示器是可以信赖的，那么我们会不会已经到了目标地点，所以它才会让我们这样一直转圈？”
帝弥托利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睛里墨蓝色的光芒定格了。“菲力克斯的意思是，实验室在地下，我们一直站在它的上面？”
菲力克斯盯着他的眼睛看，努力压下心中烦躁的情绪，试图恢复平时冷静的状态：“是的。以前的目标地点全都暴露在地表，很远就能看到，也许给我们带来了一些思维误区。”
赤红色的土地上狂沙翻卷，沙丘的形貌被不断改变，一个废弃的实验室被淹没在流沙之下，似乎是非常可能的一种解释。
帝弥托利点点头：“很好验证，我在指示范围之外把戈壁炸出一个缺口，然后我进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这次菲力克斯没有拒绝他的提议，帝弥托利在沙子以下也不需要呼吸，战力又极强，如果只是外围侦查的话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得到“长官”的首肯之后，帝弥托利的瞳孔变成了淡红色，他已经彻底进入战斗状态。而这种红色又与星球地表的猩红色不同，像是花朵蕊心的颜色，仿佛代表的不是杀戮，而是森林、云雀、玫瑰花等一系列家乡童谣里的美好意象。
菲力克斯不肯承认他戴了滤镜。
很快，戈壁中心被炸出了一个缺口，帝弥托利纵身跳了下去。
在以前的任务中他们也经常会分开行动，但很少会有这种一个人去忙而另一个人等在原地什么都不做的情况，所以这次的分开显得格外漫长。然而终端上显示的时间却告诉菲力克斯，“格外漫长”并不是一种错觉，帝弥托利离开的时间已经超过了正常侦查所需要的时间。
而他们的联络器不知道是因为沙丘的阻隔还是这个星球特殊磁场的干扰，一直有些时断时续。正当菲力克斯准备跳下沙坑寻找自己的同伴的时候，一颗脑袋终于从那里面冒了出来。
帝弥托利抖了抖身上的沙子，撑着边缘轻盈地跳了出来。
“帝弥托利，你知道你走了多久吗？”菲力克斯问他。
“一个小时。”不用看终端的帝弥托利也知道时间流速，这是写在他程序里的东西。
“那你知道正常侦查的时间是多久吗？”菲力克斯又问。
“……十五分钟。”
两个问题问过，即使在战斗状态下的帝弥托利也察觉到了长官的情绪，他顿了顿，暂时关掉了自己的战斗状态。淡红色的光芒在虹膜上轻轻闪了闪，然后湛蓝色的、温柔的瞳孔本色显露出来，在昏黄猩红的背景色调的映衬下，竟像泛着水色一样。
大概是在说，“我做好被批评的准备了”。
菲力克斯拿他没有脾气，提起来的严厉口吻也软化下去：“去做什么了？”
“菲力克斯，实验室确实在沙子下面，我打通了一个通路，看见了外围的电网和监控端，跟我们以前见过的实验室都一模一样，所以……”
“所以？”
“所以我越过了电网，按照以前的方法关掉了外围的防御系统……”
“你说你只是去‘看一看’。”
帝弥托利的嘴唇张了张，有点无措：“我……”
“私自行动。”菲力克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是要被带回去关禁闭的。”
帝弥托利迅速认错：“对不起，是我的错，回去之后我会去禁闭室。”
这我怎么舍得，菲力克斯心想，但不听话的帝弥托利确实要吃一点点教训，于是他说：“先做任务，这个回去再说。”
除了被埋在沙子底下，这间实验室遗址的结构和系统和以前他们清扫过的没有什么不同，帝弥托利提前关闭的外围防御系统也让他们节省了不少时间。这些堡垒一样的实验室，电网上挂了上千个监控端，每一个监控端都带着一个袖珍炮口，宛如一只扎满了火力的刺猬，在最初几处清扫任务中着实给他们带来了不少麻烦。
黑暗的地下遗址隔绝了地表的猩红色，反而让菲力克斯的情绪平复了一些，而回到战斗状态的帝弥托利也几乎不会受负面情绪的影响，两个人如同机器走流程一样清除掉实验样品，复制走必要的数据然后摧毁沿路房间里的实验器材。
近距离下不太受特殊磁场的干扰，他们手里的生命探测仪准确地报出了每个生命体的位置。
帝弥托利修长的手掌贴在玻璃壁上，就有看不见的微波沿着水介质荡漾开来，悄无声息地让培养液中畸形的生命体失去了生命体征。
虽然对象是异形，但这种“杀戮”的感觉却称不上很好，幸好他现在还处于战斗状态。但菲力克斯想，等他们回到了飞船上，帝弥托利的心情又要低落好几天了，不知道回去之后的那份礼物会不会让他开心一些。
这些杂念也只是一闪而过，现在最重要的任务还是关掉这间实验室的总控制中心。如果叛军大部分实验室的结构分布都很相似的话，那么控制中心应该在最中心，被一圈“培育室”环绕。
控制中心被破坏或强制关闭之后，实验室会锁死所有的通道和出入口，只留下唯一一个“安全通道”。他们早在第一个任务点的时候就破译了安全通道的位置，唯一不同的是，这间实验室被埋在地底深处，常规的安全通道估计早已被赤红色的沙土堵死。
“在靠近安全通道的位置炸出一个出口吧，我们的来路回不去了。”菲力克斯说。
黑暗中，帝弥托利的双眼光华流转，他点点头：“待会菲力克斯撤回培育室外面，我去安置炸药管。”他虽然可以精准地控制爆破量，但这毕竟是在密闭空间中引爆，跟在戈壁滩上那种广阔空间里不同，他还是怕伤害到菲力克斯。
这种事情上菲力克斯并不矫情，他捏了捏帝弥托利的手：“我在第一培育室外面的电梯井里等你，万事小心。”
帝弥托利的瞳色在墨蓝和浅红中微微闪烁了一下，他的声音柔软下来：“菲力克斯也是，千万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