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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梦为枕

3.

菲力克斯x 帝弥托利,PG-13

除了菲力克斯·伏拉鲁达力乌斯,还有谁能站在帝弥托利·布雷达德身边?

这是一个好问题,罗德利古也在思考。

既然国王陛下关于退婚的决定已成定局——天知道罗德利古多么想要帝弥托利真正成为他的家人、他的孩子——但现在也只能收拾好悲伤心情,考虑一些更加现实的问题。身为王国重臣的公爵开始规划,要如何把这件事对国内局势的影响降到最低。

帝弥托利为了平衡王国的政局,已经称得上殚精竭虑,罗德利古甚至经常担心他太过勤政而累到病倒。眼下又出了节外生枝的解除婚约事件,也不知道国王陛下要付出多少精力才能平息诸侯领主间的蠢蠢欲动,罗德利古光是稍微想一想就觉得分外心疼。

如果还有别的手段,能昭示伏拉鲁达力乌斯整个家族对王室忠诚不变的碧血丹心,陛下就会轻松许多……罗德利古苦思冥想整整一个下午,提笔写了一封字斟句酌的信,委托家臣送去菲尔帝亚的王宫。

这封信混在各地领主的汇报文件内,被递到国王陛下书房的办公桌上,帝弥托利读到的时候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一时分不清这是长辈的家信还是政务公文。

对于刚刚恢复“单身”的国王陛下来说,这几天依然非常普通又平静,与往日相比别无二致。帝弥托利照常在晨曦前就起身,书房内的灯火直到深夜也不曾熄灭,烛灯被夏夜晚风吹得飘摇,把他伏案书写的身影在书房的深色地板上拓下一道孤寂的刻痕。

在这一天的天近黄昏时,因为北境夏季的夕阳格外优美,帝弥托利才放下案牍上的文件,在王宫庭院里散了会步。侍卫队长不敢打扰他,只是远远地跟着,然后看着国王陛下在庭院回廊里某个偏僻的拐角处独自站了很久。侍卫队长是个沉迷武艺的粗糙汉子,从来不会悲春伤秋、多愁善感,但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缄默平静的一幕,却看得他莫名地难过。

返回书房之后,帝弥托利读到了罗德利古公爵的信件,他看得出来对方书写这封信的时候一定是字字句句都斟酌小心,但信件的内容确实令帝弥托利有些不知所措——

罗德利古提到了自己弟弟那边的伏拉鲁达力乌斯家旁支,说伏家旁支那一脉的人丁更为兴旺,有几位与帝弥托利年龄相仿的骑士和贵女。公爵直言,他们同样冠以伏拉鲁达力乌斯这一姓氏,若是要挑选未来的亲王或王妃,也许可以从这几位骑士和贵女中考虑。
这同样是布雷达德与伏拉鲁达力乌斯的联姻,足以向外界释放王家伏家联系紧密的讯号——只是伏家换了一个人选而已,如果两家的联姻本身能够成立,诸侯贵族们自然不会在意这些细节。

帝弥托利读完了信,手中笔尖点在回信的纸张上,凝神思考,久久不曾落笔。

坦白地说,他非常不赞成这个提议。

几日前,他和菲力克斯说的最后一句话不是与前未婚夫的赌气,而是带着十足诚恳与真挚的肺腑之言——如果一个国家的君主只能靠婚姻来达成政治目的,那足以说明这个人的无能。

但罗德利古又在信件最后小心翼翼地写道,陛下千万不要把这些事情当成政治任务,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就当是认识一些同龄的新朋友们,这几位年轻人,在小时候也与国王陛下有过几面之缘,都是一些好孩子。

一位亲近的长辈用这样的语气给自己写信……即使帝弥托利现在完全没有和别人约会、或是开启一段恋情的心情和想法,他也不想用僵硬的话语彻底回绝罗德利古的好意。国王陛下叹了一口气,同样小心谨慎地斟酌措辞,给公爵回信。

他同意罗德利古把家族旁支的几位骑士和贵女送来王都游玩几天,反正就是抽空用几场茶会招待一下来自公爵领的年轻客人们,没什么大不了的。否则他一口拒绝罗德利古,既显得不近人情,也平白让长辈担忧伤心。

帝弥托利印下火漆印章,将信封交给负责收发信件的职官。他刚转身坐回办公桌后面准备批阅其他公函,一位不速之客突然推开了书房的大门。门轴转动,在寂静空旷的大厅里发出不和谐的声响,几乎吓了国王陛下一跳。

他的前未婚夫站在门口。

那双熟悉的、漂亮的深金色眼睛在烛光下死死地盯着他,开口就是毫不客气的质问:“山猪,寒盟背信的感觉怎么样?”

这是自宴会那晚之后,他们第一次见面。听了这开门见山的质问,帝弥托利的脸色刷地苍白下去。

“我没有……”他下意识为自己辩解。

菲力克斯走近了一步,俊美的面孔上隐有愠色:“这么多年的约定,你说撕毁就撕毁,这还不算寒盟背信吗?”话音落下,在帝弥托利那张向来喜欢佯装平静的虚伪面容上,他终于见到了某种类似挣扎与难过并存的神色。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帝弥托利这样的表情,他胸口深处的某一块地方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而且这种痛楚愈演愈烈,逐渐蔓延在整个胸腔。

书房内昏暗又寂静,帝弥托利的眼睫低垂着,眼皮在烛光的映照下泛起一抹淡红。

“帝弥托利,你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了吗?”他努力平复自己的语气。

帝弥托利摇摇头,滑动喉结,每个字艰难地从喉间吐出,再努力包装得语气坚定:“我想说的话……罗德利古卿已经替我全部转达了。这样的结果对你我都好,我不能拖累你的一生,菲力克斯,你已经为我付出足够多了,你该去追寻自己的未来。”

菲力克斯强压着火气:“所以你要彻底与我划清界限?”

书房中本来就紧绷的气氛愈发急转直下,菲力克斯脸上的表情几乎凝结成冰。帝弥托利声音艰涩:“……不是,菲力克斯是王国的重臣,也是伏拉鲁达力乌斯家的继承人,我怎么会与你划清界限?”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菲力克斯的怒火,他逼近几步,手臂撑在办公桌上,他站着,帝弥托利坐着,这种居高临下的姿势更加激发了内心的某种冲动。菲力克斯缓慢地、一字一句地开口:“别玩这种把戏,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界限。”

“……对不起。”帝弥托利呼吸急促。

“你是我的,十年前就注定……你是我的。”

他靠得太近了,帝弥托利耳边似乎响起阵阵轰鸣,他张了张嘴,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然而语气越是强硬,内心越是惶恐,菲力克斯从来没有在帝弥托利的脸上见到过这么痛苦的神情……这么痛苦,仿佛被人当胸刺了一剑。

帝弥托利沉默片刻,忽然起身往门外走,他强撑着自己的声音:“我还有些别的事,菲力克斯请……请自便吧。”

他的眼睛不方便,心神也恍惚不定,夜晚的书房除了办公桌的区域,其他地方都很幽暗,半路上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显得可怜极了。菲力克斯伸手扶他一把,又想把他拉进自己怀里,帝弥托利向他道谢,却推开他的手。

夜晚的王宫那么安静,静得可以听到帝弥托利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回荡在空寂的大厅里。

……他似乎把一切都搞砸了,菲力克斯返回公爵领,彻底陷入茫然无措和惶恐不安中。

忽然一道温和的女声从背后响起:“站直了,菲力克斯,别这么垂头丧气的。”

菲力克斯听见这道声音,立刻转身向来人行礼:“母亲大人。”

公爵夫人提着裙摆走进儿子的卧室,“我听说了陛下和你之间的事。告诉我,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小时后,伏拉鲁达力乌斯公爵夫人终于从儿子口中得知事件的全貌,听到了和自己丈夫那边完全不一样的版本。她简直想要深深叹息,只觉得有一百句想嗔怪丈夫和儿子的话,都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只能整理思绪,先说明最重要的事:“菲力克斯,你还不明白吗?陛下误会你是在抗拒与他结婚这件事,所以才主动解除婚约,你要快点告诉他,你不是这样想的。”

菲力克斯语气急躁:“我只是讨厌父亲的说法,好像我和山猪的婚姻只能是出于政治利益一样。我……我又没有不想和他结婚。”

“你告诉我,我当然能明白,”公爵夫人耐心安抚他,“可是你不对陛下说出来,陛下又怎么会知道呢?”

菲力克斯心急如焚,立刻想再跑一趟菲尔帝亚,但刚站起身,又想起什么事,开口询问母亲:“……可是,他那么干脆地取消这份婚约,是不是那头山猪不想和我结婚,他是不是对我没有感情了?”

公爵夫人惊讶:“陛下是好孩子,他不是这种人,绝不会因为这样的理由和你取消婚约。”

菲力克斯松了一口气:“哦。”这样就好……

“话说回来,菲力克斯,你也别怪陛下误会,我一直以为是你对陛下感情不够深厚,也不太上心呢。”公爵夫人语意委婉,“你们都订婚那么久了,你作为陛下的未婚夫,为什么一直不搬到陛下的宫殿去住呢?”

她的儿子一脸茫然:“没有人跟我说过,未婚夫要搬进宫殿住啊,山猪也没跟我说过。如果他这么要求了,我肯定……”

公爵夫人深觉无奈:“以陛下的性格,他大概不会对你提任何要求……但是菲力克斯,你难道不想念他吗,你至少会主动跟他见面吧?”

菲力克斯说:“我很想念他,但他平时那么忙,我没事也不想打扰他。”

公爵夫人无言以对,过了一会才问:“你平时送他礼物吗,花束,武器……什么都行。”然而看到儿子的表情时,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好吧,”她深深叹息,自家的儿子只能自己忍着,“那么你们平时在一起时,都做些什么呢?”

菲力克斯苦思冥想:“他主动找我的时候,我也会跟他讨论工作,他那时候看起来还挺高兴的。”

公爵夫人确信了一件事:“菲力克斯,陛下现在才与你解除婚约,他一定非常非常爱你了。”

“……什么?”

“亲爱的,你在去菲尔帝亚找他之前,要先学会如何去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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