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te:
一个关于银雪剑求婚的番外
很银雪剑风格的求婚……
1184年底的冬天,计划出海西渡之前,他们最后一次来到王国的墓园祭拜蓝贝尔与古廉。墓园在菲尔帝亚的郊外依山而建,从王宫一路骑马而行,菲力克斯与帝弥托利都沉默不语。
深冬时节,近郊的冷风格外凄寒,落叶之后,霜草连天。一排排灰白色的墓碑沉默地屹立着,在岁月里被霜雪侵蚀出裂隙,裂隙里又长出青苔。冬日寒冷萧索,没有什么人愿意冒着严寒过来祭拜,陵园里空荡荡的。
两人在古廉的墓碑前静立良久,弯腰放下一束吸满了雪意寒凉的百合花。帝弥托利半跪下来,手指拂过那被铭刻的名字,他听见菲力克斯的声音平静地向兄长诉说与自己的因果种种,脸上带着笑意,只是有默不作声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洇到胸前的衣料上。
很多未尽之语,就这样随着他的眼泪,慢无声息地洒落在深冬的寒意中了。
蓝贝尔的墓碑在陵园更中心的位置,到了父亲的墓碑前时,帝弥托利反而收住了眼泪。他正对着墓碑双膝跪下,骨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砖石上,菲力克斯听这声音,心疼得眉头一跳,但只是一言不发地跟着跪在他身侧。
帝弥托利声音平静地自述道:“父亲,我曾经被仇恨蒙蔽双眼,做下过很多错事,害死过很多人,不知道您是否能原谅我?”
“其实以前我也偷偷想过,但我不敢面对,现在终于可以向您诉说。战争结束,帝国和阿加尔塔不复存在,达斯卡的罪魁祸首已伏诛,法嘉斯的人民远离战火苦海……”
他握紧了身侧菲力克斯的手。“而这一切都是菲力克斯带给我的,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纠正我以前犯下的所有错误。他爱我,把我看得比他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我对他也怀着同样的感情,我爱他胜过自己的生命。”
“若您能一直看着我们,请您祝福我们……”
他倾诉了很多事,直到天光黯淡,暮色沉沉。空气冷冽,余晖早早敛没,菲力克斯点燃了手里的提灯,灯芯微黄的光晕落在他的侧脸上。他面容俊美,平时看上去性格冷淡疏远,十分不好亲近,只是现在在昏暗的光线中看着帝弥托利,连眼睫投落的阴影都化成了十万分温柔的意味。
话说出来情绪过去,思念与悲伤也跟着散了一些,帝弥托利站起身,刚想与菲力克斯道歉自己在大冷天说了这么久,却见爱人依然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墓碑旁边的空地旁。蓝贝尔的墓碑一侧是先王后的墓碑,也是帝弥托利已经不记得面容的生母,另一侧是一块空地。
菲力克斯就这样跪坐在那一块空地前,一只手握着提灯,一只手被他紧紧拉着,手心的温度冰冷如霜。帝弥托利连忙把他的手放在嘴边,为他呵手,又接过了那盏提灯:“对不起,是我不好,天这么冷,我们应该早些回去的……”
菲力克斯顺着他的力气站起身,却踉跄了一下,这在剑道武技已臻化境的宗师身上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情。帝弥托利担忧地看着他,他却没有回望过去,依然在看着这片空地,目光落在某个空茫的角落。
他在走神,却依然下意识地安抚自己的伴侣,声音平稳而温和:“没事的,别道歉,我不冷。”
帝弥托利看着自己身边的人,如果不听声音,只看眼神的话,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菲力克斯似乎要落泪了。他深金色的漂亮眼睛在光线某个角度的折射下泛起了一层水色,但也只有某个角度,某一瞬间。
应当是错觉吧,菲力克斯是从来不可能在人前落泪的。
夜已经深了,晚上的温度更低,他们说话时已经呼出了一些寒气,两人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回去。月光明亮而冰冷,照在王都的石板路上,像一层浅浅白霜,又在两人身后拉下长长的影子。
帝弥托利向来知道自己的爱人容貌过人,但又觉得这一刻的他实在是好看得过分。也许是水银泻地般的月色把人美化了,菲力克斯的那双眼睛显得比平时还要让人移不开视线。就这样安静地并辔走了一会,帝弥托利忽然出声问他:“菲力克斯,我们最后要离开时,你在想些什么呢?”
虽然他们很少在人前举止亲昵,但是他们言语默契,心意相通,眼波流动之间自有温情难掩,往往只需要一个对视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然而那一刻,帝弥托利觉得自己爱人的心思飞到了某个遥不可及的地方,那个地方让爱人痛苦伤心,因而令他十分在意。
菲力克斯沉默了片刻,没有立刻回答。
自帝弥托利恢复记忆以来,他们之间再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相互倾诉的,只是菲力克斯不确定这件事应不应该说出来。迟疑一瞬,最后还是决定说实话,他与帝弥托利两情相悦,彼此信任,他已经在心中发过誓,再不会对他有所欺瞒。
“帝弥托利。”他松开了自己骑的那匹马的辔绳,单手撑着马鞍,跃到了帝弥托利的马背上,从身后抱着爱人。
帝弥托利有些惊讶,扣住了环在他腰上的那双手,“小心!”
菲力克斯把脸埋在他颈后,嗅闻着爱人身上熟悉的气息,似乎要以此来确认些什么。“帝弥托利。”他又叫了一声。
“我在这儿。”
又是片刻沉默,然后,菲力克斯清冽的声音自耳畔响起来。“先王陛下墓碑旁的那块空地,在前世时……并不是空的。”
他怀里的人好像反应过来一些事,轻轻地“啊”了一声。帝弥托利控马的技术绝佳,一点颠簸都没有,但菲力克斯仍然紧紧地抱着他,那双有力的手勒得他呼吸都有些闷沉。
“我去过那里,”菲力克斯闭着眼睛,“去……看望你。”在舌尖转了一圈后,他字斟句酌地把“祭拜”这个词换掉。
“那次我带了一束洋甘菊,但我不知道你是否会喜欢,”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低沉喑哑,“那时……我甚至不知道你是否还愿意看见我。”
帝弥托利再也听不下去,他克制不住地侧坐着回过身去,拥抱自己的爱人。“菲力克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想着,“表面上是一片不动声色、乃至于让人有一种他是如此无动于衷的错觉,其实心思那么重,又那么温柔。”
菲力克斯的双手依然环绕着帝弥托利的腰,接过了他手里的辔绳帮他控马。在这片如水月光下,帝弥托利单手抚着爱人的脸,和他深深接吻,他们很少在王宫内殿外面做亲密的事,而这次却在王都深夜的长街上唇舌交缠,吻得忘我而动情。
“菲力克斯……”过了很久,他们才微微分开毫厘,帝弥托利侧坐着靠在爱人怀里,喃喃地叫他的名字,“菲力克斯。”
“我怎么会不愿意看见你?若那时我有知觉,一定会告诉你,我很想你……”
这句话还没说完,嘴唇就又被封住了,不同于之前的缠绵,这次的吻绵长而凶狠,强硬得几乎令人窒息,帝弥托利喘不过气,一点动情的声音全卡在喉咙里,但他半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温顺地接受着爱人给予的一切。
他知道爱人需要这样的肢体接触来确认彼此的存在——正如当天晚上返回王宫后,菲力克斯把他抱在怀里,反复爱抚着他光洁无伤的身体,湿热的吻从耳后一路滑到身前。只是帝弥托利不知道的是,这一晚亲昵温存之后,他在爱人怀里沉沉睡去,菲力克斯却在他睡熟后披衣起来,在静谧夜色中久久凝视他的睡颜,直到天光微亮。
往后的几天都很平静,平和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一天又一天过去,马上就是又一年星辰节、帝弥托利的生日。这些天,菲力克斯一反常态地没有与帝弥托利黏在一起形影不离,反而早出晚归,像是在忙些什么。
帝弥托利知道爱人恐怕是在给自己准备生日礼物,却猜不到他要送些什么,好奇之下就去几位好友那里旁敲侧击。英谷莉特笑眯眯地说,菲力克斯好像一直在往铸造房和打铁铺跑呢。
“不要告诉他我泄密了哦。”金发少女嘱咐。
帝弥托利当然答应她。铸造房和打铁铺……听起来菲力克斯要送他自己亲手铸造的武器吗?不知道是短剑还是匕首呢?但不管是什么,爱人亲手制造的武器一定是最好的,奏尔坦之剑都比不过的那种好。
那天生日家宴结束后,卧室的壁炉旁,两个人并肩席地而坐。房间里还是一片暖意融融。帝弥托利靠在爱人身上,他们只穿着单薄的衬衣,菲力克斯衣服上淡淡的松针冷香的味道被身侧炉火微微地蒸烤着,蛊惑得他不时出现瞬间的失神。
帝弥托利又喝了一点点酒,此时每寸骨骼都像晒了暖暖的太阳,舒服得想要眯着眼睛睡过去。壁炉很温暖,爱人的怀抱更温暖,不管是夜里醉酒还是寒风中相拥,永远都像和煦的暖春。
窗外是一片大雪纷飞,王宫内殿廊下的灯火在冬日寒风中飘飘摇摇,皮肤的温度透过衣料,清晰地传递着。这一刻,他们都觉得自己是对方的依靠。
就在这样的氛围里,菲力克斯拿出了两个小盒子。盒子方方正正的,相当精巧,帝弥托利拿在手里的时候还有些愣神——这么小的盒子,装的该是多么……小巧的武器啊,连普通的短匕都塞不进去吧?
“给你的礼物。”菲力克斯的话向来简练。
帝弥托利迷迷糊糊地打开盒子,打定主意无论爱人锻造的是什么武器,他都要用最真诚的语言去夸赞。紧接着,他准备好的所有话都卡在喉咙里。
两个盒子里各自装了一枚素戒指,都是银白的配色,戒环里面绞了浅蓝色的纹路,造型简朴大方。
帝弥托利愣住了,菲力克斯拉起他的手,却不是要为他戴上戒指,而是覆在帝弥托利自己的脸侧。他开口解释,声音平静又温柔:“我们受因果束缚,身份也特殊,我知道我们很难组成尘世那种普通的夫妻家庭,但我还是想与你缔结这样的夫妻契约。”
“如果你同意,就挑一个喜欢的戒指拿走,如果你不同意,这两个戒指你都拿去,换着戴吧,就当是普通的装饰品。”
帝弥托利迟迟没有说话。过了良久,菲力克斯几乎以为他要拒绝自己了,只见帝弥托利红着眼睛取走一枚戒指,直接戴在自己的无名指上,他开口说:“我们都是这样……这样命运相连了,菲力克斯居然还预设了我不同意的情况……”
“我只是不想逼迫你……”
帝弥托利摇了摇头,打断他的话,“准备戒指的事情已经被菲力克斯抢先了,至少让我帮你戴上戒指吧。”
他轻轻拉起爱人的手,珍而重之地把另一枚戒指戴在他的无名指上,之后连两个装戒指的盒子都小心地收起来。
菲力克斯说:“本来母亲要给我伏拉鲁达力乌斯家族的家传戒指,但我想既然我们要西渡出海,我也不可能再继承公爵之位,我就让她把戒指给叔叔家的孩子了。”
“这两枚戒指是我自己打的,肯定没有我们家的那个戒指好看……”
“不,这两个才是最好看的。”帝弥托利少有地反驳他。
菲力克斯看着他,微微笑了,深金色的眼睛在炉火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布雷达德家族也有一枚家传的戒指,但我也不打算带走它,就让它留在王宫中吧。”
“嗯。”菲力克斯的嗓音很温和,“你只需要我就够了。”他一生都会陪伴他,好好保护他。
夜色漫长无边,空气里似乎弥漫着诸多难以估琢的东西。两个人长久地对视,帝弥托利忽然觉得有些恍惚,仿佛在什么地方搞错了时间空间,这些年里所有记得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现在才回到了唯一真实的所在。
他倾身向前,吻在菲力克斯的嘴唇。
后来两个人的衣服从壁炉旁一路逶迤脱到床上,肌肤相贴着相互汲取所有,每一次触碰都点燃一处灼热。平日里菲力克斯是个有些冷淡的人,但在床上却是极尽温柔,温柔到帝弥托利恨不得晕过去。可他并不知道,这一份温柔,菲力克斯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勉强维持。
他们以极致的亲密去诉说浓烈入骨的爱意,感受到爱人的一部分在他身体里时,帝弥托利觉得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在他心中生长发芽,说不出的喜悦与满足盈满心头,他茫然眨眼,眼泪倏忽落下,被菲力克斯全数吻去。
有什么比两情相悦更美好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相拥着安静下来。房间里的窗户开了一条窄窄的缝隙,寒凉的夜风伴着星光灌进来,吹散让人头脑昏沉的温暖潮热。
菲力克斯起身,想给爱人倒一些水,再关上窗户,然而刚刚往后退开一点,脖子就被勾住了。
帝弥托利带着浓重的睡意,贴着他的脸侧问:“菲力克斯……去哪里?”他又困又累,其实并不清醒,脑海中连刚刚的情事都模模糊糊的,只隐隐约约记得那里很热……也很舒服,像在温暖的浪潮中沉浮。
菲力克斯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似的,说不清是痒还是难受:“去给你倒点水。”
他不知道帝弥托利有没有听懂,因为爱人又喃喃问了一句:“你不带我一起去吗?”
菲力克斯温声安抚他:“我不离开房间,我马上就回来,你躺着休息一会……”
但不知道帝弥托利是依然没听懂,还是刚刚初次经历情事的人真的过分黏人了,他还是抱着菲力克斯没有放手。
菲力克斯的心里软成了一滩水。他可以感知到有很多种强烈的情绪正在翻涌,但在脑海里更深的某个地方,他只觉得异常宁静,从墓园回来之后从未停止过的遗憾与后怕似乎正在被温柔地抚平。
他抱紧了帝弥托利,吻在了他的额头,戴着戒指的那只手与他十指相扣:“我哪里都不去了。”
番外1 《云梦》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