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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我罪我

7.月夕

菲力克斯x 帝弥托利,PG-13


未来的法嘉斯新王与未来的公爵伯爵们回到菲尔帝亚的头几天,似乎就已经开启了加班的命运。

帝弥托利上午刚会见完菲尔帝亚的领事团,包括财政署、国库长、司宫和司厩,王廷书记官就抱着半人高的文件过来,询问他有关大公的葬礼和加冕仪式典礼的事情。

英谷莉特不忍心见他被一堆繁复条目折磨,自告奋勇要去负责关于礼制的公务。她身份足够贵重,待人接物却温柔细致,最能协调好复杂的事情。

帝弥托利简直不知道要怎样感谢她。

希尔凡被帝弥托利派出去,与罗德利古的家臣一同负责暗中调查伊哈大公的公府和科尔娜莉亚的旧宅邸,他刚听到这个任务的时候还有些惊讶,然后过了片刻便反应过来。

“……殿下,我明白了,”他握住帝弥托利的手,琥珀色的眼眸定定地看着他,“放心吧,有消息我就随时回来找你。”他在一瞬间就串联起了大公遇刺前后的事情,包括这几天里帝弥托利和罗德利古父子的反应。

帝弥托利知道他的好友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明锐又通透,于是也不多说,只回握住他的手:“万事小心,不要与伊哈大公的人正面起冲突……我等你回来。”

菲力克斯抱着手臂皱着眉头旁观他们两个君臣相得、执手相看的场面,嘴里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王宫书房里的人来了又去,最后只剩未来的国王与未来的公爵。

书房的窗户和大门都敞开着,从庭院里吹来的穿堂风混着阳光的气息,轻柔得如一层薄纱,自他们两人中间穿拂而过。帝弥托利合上了书房的大门,转身看向靠着书桌站着的恋人。

那天晚上互通心意又确定关系之后,这还是他们两个人第一次单独相处,帝弥托利有些羞怯,但只看着他,满心又充满了温软的情意。

“我让书记官再收拾一张桌子出来,你与我一起办公,好吗?”他说话的声音很柔和,语调比之前多带了几分熟稔随意,莫名动人。

菲力克斯被他勾得差点什么都答应他,话到嘴边了才勉强咽下去:“……你让他们先收拾吧,但我暂时还不能留在这里。”

“怎么了?”帝弥托利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菲力克斯略一沉吟:“帝弥托利,我需要一个身份,还有一样东西。”

“你是指……什么?”年轻的新王一下子脸红了。

菲力克斯立刻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有些歧义,大概是让对方误会了,又不由觉得这样的恋人真的是很可爱。“我不是要你公开我们的关系……”

“如果菲力克斯希望的话,我一定会想办法……”

“不,现在已经够乱了……你先听我说,”菲力克斯的手指碰了碰他的脸侧,把恋人的注意力拉回到正事上来,“我希望你给我军务大臣的职位。”

“当然,”帝弥托利温和地看着他,“我本来就有这样的打算,正想问你的意见。”

“嗯,我还需要……”菲力克斯难得地犹豫了一下,“王国军团一半的指挥权。”

他知道他要的东西堪称惊世骇俗,即使历任伏拉鲁达力乌斯公爵都很受历代国王的信重,但关于军队势力,也一直恪守陈规,只在自己的领地内管辖属地军队,绝不逾越。从来没有哪一位臣属,敢直接开口讨要只属于国王的兵团的指挥权。

即使他们已经是这样的关系,菲力克斯也做好了帝弥托利会拒绝他的准备,可能就是拒绝的措辞更加委婉一些。

然而帝弥托利只点了点头,转身坐回书桌旁边就开始写调令,又从上锁的暗格里拿出私印与公印。他书写的样子很专心,窗外的阳光勾勒出他的侧脸轮廓,从额头到鼻梁再到下颚,每一个线条都像精心描绘过一样。

菲力克斯拿着那张墨迹未干的调令,心里某一角倏然浮上一种令人难以忽视的触动——这个人几乎是把一半的性命交托到自己手上了。“帝弥托利,你都不问我想做什么吗?若是我有不臣之心……”

“菲力克斯不会的。”他不假思索地说。

仿佛有什么东西沉在了胸膛里最柔最软的地方,妥帖又温暖。掩饰性地,菲力克斯微垂下眼睫。“嗯,我不会的。”我一生都会保护你。

“我大概知道菲力克斯要去做什么,你下午要去调动王国军队,所以才不能留在王宫办公,是吗?”

“是,”时间已经很紧迫了,他必须抓紧时间做好一切准备,“我会写军报给你,当然,如果我回来得早,晚餐的时候会亲自与你说。”

“早些回来……”帝弥托利从书桌后走出来,眼神不舍又担忧,“你身上的伤还没好。”

“嗯。”菲力克斯应了一声。

刚刚上任的军务大臣离开前,与年轻的新王在书房门口浅浅接吻,如同一对纯粹又温柔的爱侣。

菲力克斯在内殿外面见到了杜笃,后者正在训练一队内殿侍卫,两个人淡淡地点头致意。菲力克斯突然想起了什么,嘱咐他:“你记着,除了我,英谷莉特,希尔凡——和你,任何人进入帝弥托利的内室都要解下兵刃,陌生面孔的话要搜身。他的食物要验毒,来历不明的熏香不要用……”

琉法司的残余势力依然盘踞在菲尔帝亚,他现在要离开王宫,不能时时把帝弥托利保护在自己的剑锋范围内,只希望这个达斯卡人能当一个合格的随从。

虽然语气很生硬,还直呼了殿下的名字,但杜笃认为他说得极有道理,点头应下了,“好,我会注意的。我记得殿下卧室的桌子上就有一盒熏香,要扔掉吗?”

菲力克斯面无表情,却语气微妙:“那是我送给他的。”

杜笃:“……好的,那没事了。”


1180年星辰节末尾,12月25日,当加尔古·玛库大修道院沉浸在落成纪念日与白鹭杯舞会的热情与喜悦中时,法嘉斯王国的新任军务大臣连发几道调令,显出了几分山雨欲来的意味。

一是令一队王国军与一队伏拉鲁达力乌斯的属地军一同赶往王国西部,接应他正在会见西方贵族的父亲。上一世,帝国的女皇发动战争时,大片的西部贵族立刻倒戈。如今琉法司身死,伊哈大公明面上的势力倒台,也许事情会变得不太一样,但无论如何,那边都是隐患。战事将近,他不能放任父亲处于危险之中。

二是令一队最机动的骑兵小队赶往加尔古·玛库与王国的边界处,驻扎当地,等候指令。

调令结束后,菲力克斯继续留在菲尔帝亚的王国军驻军处,逐个会见军团的将领们和队长们。这位新任的军务大臣有一张极致俊秀的面孔,好看到蛊惑人心,气质却相当凌厉迫人,与他说话时会不由自主垂下眼睛,不敢与其对视。

军务大臣要来了近几个月的军队公文与物资储备清单,细细翻阅,一边看一边一边不断发出新的指示。

军团的队长们只当他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却也不敢忽视他的命令。能留在菲尔帝亚当将领的人各个都是消息灵通的人精,这两天早就打听清楚了关于这位菲力克斯·伏拉鲁达力乌斯的事。

他是未来的伏拉鲁达力乌斯公爵,且与新王关系密切。听侍女嚼舌根时说,未来的国王对宫内侍特意嘱咐过,菲力克斯卿来见他时可不解剑不通报,在外相遇时可不下马不行礼,新王甚至允许菲力克斯卿私下里对他直呼名字。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新王对未来公爵的无上信任与荣宠。

有这样一层关系在,菲力克斯在驻军处的行事堪称畅通无阻,但即使如此,等差不多忙完的时候,天色也已经有些泛暗了。菲力克斯骑马往王宫的方向赶,夕阳在菲尔帝亚的街道上铺了一层金色的余晖。

他在街上遇见了刚从财政署走出来的英谷莉特,伸手把她拉上马背,“晚饭在哪里吃,去王宫吗?”

“不要,”英谷莉特看了一下午的礼制,又与财政署的大臣沟通了许久的财政预算,早就饿得头晕眼花,“我太饿了,我在外面吃就好了,你把我放到前面的餐馆门口。”

“好。”

“你要回王宫陪殿下吗?”英谷莉特转头问他。

“嗯。”

金发的姑娘听到这个回答就笑了起来,明亮的碧色眼睛里是一种了然的神色,她下马前拍了拍好友的手背:“做得不错,菲力克斯。”


如菲力克斯想的一样,他返回王宫后,帝弥托利还留在书房内翻检档案批阅公文,室内一半燃着烛火,一半亮着月光。窗户里透过来的月色如同银纱一般笼上了他的侧脸,鼻梁和眉骨的形状都被勾勒得古典而又温柔。

“天黑了就不要看了。”他走过去抽走他手里的文件,“吃饭了吗?”

“啊,还没有,”帝弥托利揉揉眼睛,“我想等你一起。”

菲力克斯站在他的面前,垂眸看着他在飘摇烛火下显得异常清亮的双眼。前世已经知道他是怎样在失去右边眼睛的情况下流亡五年,今生的这几个月菲力克斯就常常凝视着这双蓝色的眼眸,仿佛无论如何也看不够似的。

“下次不用等了,我有可能会回来很晚。”

“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帝弥托利微微一笑,很是坚持,“我觉得菲力克斯也很想和我一起。”虽然他的恋人总是寡言,说得很少,但眼神是不会骗人的,那里面分明是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眷恋与缱绻。

他们在餐桌旁坐下,开始讨论军队调动与军务。菲力克斯简洁地讲述了王国军团的现状与他的几道调令,帝弥托利边听边点头。西部的调动是非常明智的决策,尤其是王国重臣罗德利古还在那里。至于加尔古·玛库地区的行令,虽然不能说全无必要……但菲力克斯没有过多解释,他也就不去追问。

年轻的新王信任菲力克斯犹胜于信任他自己。

侍女上了主菜,公务的交流也告一段落,刚刚陷入恋情的人开始忍不住说一些日常的琐碎小事。他们从菲尔帝亚的变化聊到小时候喜欢去的王宫角落,气氛温暖宁静。

“不知道王宫大厨的厨艺有没有进步,听说这道煎肉丸他用了香草汁调味。”帝弥托利咬了一口。

“是吗,是什么香草?”

帝弥托利卡壳了,“……我不太确定,下次问问他。”

可是能用来做调料的香草不就那几种,莫非帝弥托利吃不出来吗?菲力克斯把肉丸送进嘴里,辛香味和淡淡的橘味绽放在舌尖。“是莳萝。”

“哦,是的。”帝弥托利附和他,顺势又换了个话题。

菲力克斯有些疑惑,却只是不动声色,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


夜色浓重,帝弥托利卧室里的壁炉被侍女提前点燃,房间里一片暖意融融,窗户上垂着的纱帘被炉火的热意轻轻吹起,而帝弥托利的动作比这轻缓的暖风更加温柔。

菲力克斯才梳洗过,流水般的深色长发披散在肩头,被他随意地拢到一侧,他上身只穿着轻薄的衬衣,敞开领口任由他的恋人帮他换药。纯色的衬衣是王宫侍女匆忙间准备的,款式简单,衬得他身形挺拔瘦削,而他坐着的姿势又随意,表情也带了一丝漫不经心。可这一切又因为那无可挑剔、令人难以忽略的五官而现出一种纯然的吸引力。

有一种人,天生好颜色,穿什么都让人移不开目光。

他肩膀上骇人的魔法灼伤已经收口结疤,边缘处长出了粉红色的嫩肉,也许是新生的皮肤太过敏感,帝弥托利的手指碰上去时,菲力克斯轻轻动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臂。

“是疼了吗?”帝弥托利的音色轻而浅。

“没有,已经没感觉了。”其实是有一些痒。

“下次不要再这样冒险,这里再偏一点,就伤到你的心口了。”帝弥托利是真的后怕,科尔娜利亚的魔道水平不容小觑,如果真让她伤到了致命处……他不敢再想下去。

年轻的新王克制不住似的俯身低头,吻上了这道狰狞的伤疤。他柔软的嘴唇像羽毛一样又轻又缓地磨蹭过新生的皮肤,带来触电一般酥麻的感觉。这一刻伤疤上的痒蔓延到了心里,菲力克斯抬起手一把扣住恋人的脑后,却说不好是要阻止他,还是要加深这一个吻。

帝弥托利像是被他的动作鼓励,又像是被他的动作蛊惑,闭上眼探出舌尖,沿着疤痕的方向慢慢描摹,从上到下地留下一道湿热的痕迹。

察觉到他一丝不苟的过界举动,菲力克斯抑制不住,既想让他停下,又享受这样亲密无间的亲昵姿态。

直到这个吻一直往下,蔓延到伤疤以外的皮肤上时,菲力克斯彻底忍不了,他“嘶”地一声,重重扼住他垂于衣侧的另一只手腕,将人往前带了一步:“帝弥托利……”

年轻的新王丝毫没有抗拒他的力气,顺着他的动作往前踉跄了一下,跪在他的腿间。那轻薄睡衣的衣袖滑落在菲力克斯的手背上,像是勾人心弦,欲说还休地分外含蓄。

在一片兵荒马乱中,菲力克斯不由分说地扣住他的手腕,带着薄薄茧子的指尖摩挲着他的腕骨,“帝弥托利。”

“帝弥托利……”

他叫了他三声,动作已经是有些克制不住的强硬,可话语却恰恰与之相反,一字一句都带着点哑意:“有点痒。”

跪在地上的人抬起眼睛,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里仿佛带了点湿意。

菲力克斯怔了一下,内心开始渴望更多。

就在这个时候,帝弥托利开口了:“……菲力克斯,今晚……留在这里吗?”彻底陷入恋情的人又羞怯又大胆,什么事都敢做,什么话都敢说了。

对面那双向来波澜不惊的深金色的眼睛里露出温柔的神情,微凉的手就覆在了他的脸颊上。然而菲力克斯刚想说什么,一室旖旎氛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王宫内侍领队毕恭毕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殿下,按照您的吩咐,菲力克斯先生的客房准备好了。”

年轻的新王愣了片刻,像是从某种迷乱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他红着脸站起身对门外说:“知道了。”

他仿佛刚刚才意识到自己到底不知羞耻地邀约了什么,小声道歉:“对……对不起,我忘了这里是王宫,我……”

“对不起……请原谅我……”他甚至不敢与菲力克斯对视。

他的恋人微微叹了口气,也从沙发上起身,过去亲吻了他的嘴唇:“你想让我留下,我就留下。”

他不在乎王宫里有谁的势力,又有谁的眼线,他也不在乎外面会在他身上传出什么难听的话,只要帝弥托利需要他,他就会留下来。

但帝弥托利显然很在乎这些:“不,对不起,我真的太荒唐了……”

“好,我知道了,别在意。”菲力克斯最后摸了摸他的脸侧,“明天见。”

两个房间的烛光渐次熄灭,月光洋洋洒洒地铺落了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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