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战斗型机器人
“上校，你的清扫工作完成得非常出色，”飞船驾驶舱内的虚拟投影映出了一个军装男人的半身像，他点头夸赞道，“现在人类叛军的遗留武器库和实验室只剩下最后一处，清扫完成后，我们将不再有后顾之忧。”菲力克斯的声音有些冷淡，但不会让人感到无礼：“是的，长官，飞船的到达时间是一天后，预计清扫所需时间是三天。”
芙朵拉星区内，人类花了近半个世纪的时间才把异虫大军彻底清除至域外，然而在这几十年间漫长的战争中，早已有投机取巧或心思各异的人在暗处建立了巨大的黑色利益链：里通外敌，军火走私，人体改造，异虫基因移植……这些危险又枉顾人伦的实验带来了新型病毒、烈性传染疾病以及无数绑架和贩卖人口的案件。那些可怜的被贩卖的人们沦为了残忍实验的牺牲品，即使被解救出来也留下了终生无法治愈的残疾或畸形。
新任的联盟领袖是个手腕相当强硬的人，当人类联盟下令彻底禁止基因改造与人体实验之后，猛然断裂的利益链和被极具压缩的生存空间促使军火商大头与几间堪称庞然大物的研究所联合起来，悍然叛出了芙朵拉星区。
又是三年过去，人类联盟与叛军的交战也到了尾声，叛军的主力已经被消灭殆尽，然而依然有几股小型部队依然流窜在域外星系。联盟领袖出身军中，非常可以体会连延不断的战争给军人们造成的伤害，下令主力部队回撤休整，精锐们编起队继续追击残余敌军，并清扫叛军在域外遗留的各处武器库与实验室。
菲力克斯上校负责的就是这片星系。此处深入敌军腹地，武器库与实验室的自动防卫系统堪称堡垒级别，还好菲力克斯上校胆大心细，虽然经历了几次险情，但都在他的战斗机器人的协助下，有惊无险地破坏了各处遗址的中枢，极大地推进了清扫工作的进度。
想到此处，将军的神情愈发温和下来，勉励道：“是一周后返程吗？那么我想你一定不会错过今年首都行星上的庆功大会了，以上校这两年间累积的军功，再进一级并非什么难事。”
菲力克斯淡淡回应道：“借您吉言。”
将军的头侧了一下，看向副驾驶席位上坐着的另一个人。“帝弥托利，你也收集到了足够多的战斗数据是吗？等你们返程，我们联盟军人所有伙伴们的战斗系统又可以好好升一级了。”
那人点点头，湛蓝色的眼睛眨了眨，回答道：“是的，将军。”他的声音好听，仪态优雅，侧脸在灯光的映照下完美得像是经由基因手术调整过外貌的人。
然而他不是，严格来说，他甚至不能被称作“人”，即使外表再完美无缺，再像一个精致俊美的天使，他也是一个战斗机器人。在第三人称的场合，将军愿意称之为“他”而不是“它”，已经是颇为尊重的表现了。
是的，自从十五年前联盟某军校实验室的AI首次通过图灵测试之后，即使在战时，机器人技术和人工智能也得到了飞速而长足的发展。两年之前，联盟给军中所有的精锐都配备了战斗型机器人作为伙伴，他们战力强悍、绝对忠诚，在很多紧急危险的任务中都有极其亮眼的表现。
虽然很多守旧古板的人依然不愿意把这些通过了图灵测试的机器人当成“人”来看待，但将军不在乎这个，而且他清楚地知道，菲力克斯也是相当尊重……甚至可以说爱重他的伙伴的。他的战斗机器人坐在他的身边，而不是站在他的身后——要知道机器人可是不会感到疲惫的，“要不要让他坐下来”这种细节就可以说明很多东西了。
十五年过去了，很多服务型机器人已经深入了人们的生活，成为了管家、老师、医生这些与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职业。他们的外貌与人类无异，通过了“图灵测试”的情感系统也与普通人无太大分别。联盟领袖也非常开明，战争结束后便修订了一系列遗嘱法与婚姻法，赋予了机器人们很多额外的权利。
至于帝弥托利这一类的战斗机器人……他的身份特殊，战力极强，堪称人形杀器，严格来说他属于联盟军方，而不属于菲力克斯上校个人，所以此次长达两年的任务结束之后，他的归属还有待商榷。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将军的心中忽而生出了一丝莫名的隐忧。
心念流转间依然是不动声色，菲力克斯却开口了。他向来冷淡疏远的声音里终于带了一丝柔软的情绪，似乎只是看着他的伙伴，就能让这位不太好亲近的军方精英瞬间变得温和下来：“联盟民法已被修改，将军，什么时候我们军队里的军功系统也能做出一些改变？”
“怎么说？”将军好奇道，难道这位上校想争取更多荣誉吗？凭他的履历和战斗历史，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我觉得帝弥托利他们也该得到军功。事实上，如果帝弥托利也能拿到军功，我想这次任务半数以上的功劳要算在他的身上。”
将军没想到他开口竟是这个，一时间怔愣了一下。帝弥托利摇了摇头，柔软的金发蹭在他军装的后领上：“我不要这些，都给菲力克斯。”
菲力克斯？这又是什么直呼其名的称呼，他怎么不叫“长官”或“上校”？将军一脑门官司，但菲力克斯说的话明显更能抓住他的注意力——战斗型机器人也能累积军功么？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战斗型机器人在军中出现的时间还很短，只有两年，大部分时间又在外面作战，所以关于他们的一切制度都还很不完善。将军隐隐觉得这个提议应该很受那位讲究“平权”、“公正”的联盟领袖的支持和喜欢。
于是他温和道：“你说得不无道理，等你回来，我们可以开会讨论一下，再上报议会。”
菲力克斯点点头：“那就提前谢谢您的支持了。”
将军道：“上校不必客气。”
他们一来一回说场面话的时候，旁边那位人型杀器也不甘寂寞地小声嘀咕：“菲力克斯，我不要这个，都给你不好吗？”
见菲力克斯只是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他形状优美的嘴唇微微抿了一下，眉头也皱起来，像是在表达什么细微的情绪。
旁观的将军觉得有点牙疼。他还记得两年前第一次见到帝弥托利的时候是在军方的第一研究所里，那时他站姿笔挺，毫无表情，就像一柄出鞘的、锋锐的军刀。两年过去了，这是怎么回事？非战斗形态的时候，菲力克斯都对他做了些什么啊？
虽然搞不清楚他们两个是什么情况，但将军出于直觉地并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于是匆匆结束话题：“好了，例行汇报就到这里吧，如果有什么情况，及时联系。”
菲力克斯的“是，长官”话音还没落，就见将军的半身虚拟影像晃了晃，瞬间消失在飞船的驾驶舱。